「您这副面相,老道其实见过,当年在长安皇宫,也有一人有,也是女子……欸,不知是否会再次成真,偏偏您还是离氏公主,也不知是好是坏,这离乾和卫周两朝真是玄妙啊,明明我辈男儿不差的……」
「老天师到底是何意思?」离裹儿蹙眉打断。
袁老天师嘘唏片刻,没再回答,只是道:
「刚刚去匡庐山的路上,老道已叮嘱徒儿,往后,他会听您的话,您尽情差使即可,也不求您以后入京能赠三清富贵,只求记住一份微薄香火,以后万一三清犯了错能手下留情,老道已满足了。」
离裹儿沉吟片刻,点头。
袁老天师这才松气走人。
二人重返众人面前。
袁老天师转而朝离闲摊手,侧身示意:
「王爷,这边请。」
离闲愣了下,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困惑的跟随着袁老天师走远。
韦眉丶离裹儿等人目送他们远去,隐约听到前方缓缓走远的老道人的只言片语:「王爷,您可还记得当年高宗离世之疾?此疾何病,您知否……」
约莫半炷香后,袁丶离二人返回。
离闲神色有些发呆,直怔怔的盯着前方,来到众人面前才回过神,左右望了望妻女仆从。
韦眉担忧道:
「七郎,你怎麽了?怎麽一副心不在焉模样?」
离闲露出笑容,摇摇头。
离裹儿馀光瞥见,阿父手里似是攥着一张皱巴巴纸条,在他摇头之际,手掌将它悄无声息的塞进了袖中。
也不知道此纸条是不是袁老天师留下的。
不过,是什麽话,不能直接口授,还要记在纸条上?难道怕记不住?
离裹儿思索起来。
另一边,离闲面色如常,摆了摆手:
「没什麽事。老天师一些叮嘱,让我们都要平平安安。」
袁老天师也配合点头,少顷,他转头朝谢令姜道:
「最后一件事,是关于你大师兄的。」
「你那位大师兄福缘太盛,这是好事,又不是好事,因为大福就是大祸,福祸相依,凶险难料。对身边人也是如此。」
「谢姑娘,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大福运的,每个人其实都有一只碗,多大的碗,盛多少福缘,若是强行装的太多,是接不住的,总会溢出来,被觊觎之人疯抢,这是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
「至于如何扩充这只碗,只能是去行善积德了。
「你大师兄就是一个福缘丰盛之人,一个碗大之人,可能是他确实行善积德不少吧,但是他身旁人不是如此,身旁人的碗小,至少相比于他漏出来的福缘是小的,所以要格外注意。
「除非是像王爷丶世子丶小公主殿下这样的天潢贵胄,碗自然也大,所以才说,你大师兄是扶龙之才,就该站在这个位置。
「但还是那句话,身旁其它亲近之人还是要注意的。」
谢令姜若有所思,认真点头道:
「明白了,多谢老天师提点,我会把话带给大师兄。」
「好,老道已无事了。」袁老天师脸色恬淡道:「王爷丶王妃接下来,可离开浔阳了。」
离闲和韦眉手牵手,四望了一圈已经成为废墟的浔阳王府内宅,脸色有些怀恋不舍,不等离氏夫妇感慨,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老道人率先开口:
「王爷,王妃,当年大明宫初见,高宗尚在,大宴天下英才,二位殿下当时在殿上,为高宗捧壶,高宗赐酒老道,是您亲自来倒,那时二位殿下新婚燕尔,皆是黑发,郎才女貌,令老道印象深刻,当日真是未曾想到,殿下一家会有今日境遇,后来承袭太子丶废帝风波丶江州贬谪,再见已是满头华发,真是令人嘘唏。」
离闲摸了摸中年隆起的肚子,无奈一笑。
韦眉偏头,伸手捧了捧丈夫当年俊俏的脸庞,又抚摸了下他鬓角的白发,眼神有些伤感嘘唏。
老道人爽朗一笑,指着自己道:
「谁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老道今日不就少年了一把?哈哈哈,世子胡渣太多,该剃一些了,不过今日满头白发不在,重回青年,也是一大快事,说起来,真是留恋此身啊。
「难怪还会有死人惦记着本宗绝学,真是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之法,可惜终究只是钻个空子,其实老道已经死了,现在的老道,不过是只有原先的记忆罢了。」
老道人偏过头,泰然自若的对直勾勾盯着他的陆压开口:
「听到没,我已死了,现在的我,不是我。」
陆压坚持道:
「师父没死,师父神机妙算,经天纬地,不会死。」
老天师摆摆手,没有解释,语气温柔了下来:
「小压子,还有什麽想问为师的吗?」
老人没再喊傻徒儿,而是喊了小名。
陆压用力摇头:
「徒儿没什麽要问师父的,徒儿只想多看看师父,多说说闲话。」
「哈哈,闲话?也就小压子你想和为师说闲话了,人世匆匆,过得还是太快了,活人忙碌,死人也不安息,都是忙碌啊,为师这一辈人,从生到死,说过的闲话很少,预言很多,很多人找我看命,找我问话,也就小压子你不一样了,只想说点闲话。」
陆压忍着悲伤,问道:「师父,徒儿还能再见您吗?」
老天师脸色严肃起来,回答道:
「你忘了为师叮嘱的了,降神不可乱用,切记切记,哪怕是为师,你也不能多用,我说过,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师父……」
陆压眼眶通红,紧紧抿嘴。
老天师顿了顿,又问了儿子的事情,陆压摇头说不知,老人微微皱眉,有些失落。
陆压忽然提到小师妹黄萱之事,老天师开心的笑了笑,又温馨了几句,最后郑重叮嘱:
「好,要善待你的师妹,要尊重你的师长,要守好王爷和小公主,小压子,上清宗就交给你了。」
少倾,老天师低头看手掌,陆压脸色有些紧张起来,像是预料到什麽似的。
老天师忽然道:
「那日床头有很多师兄弟过来,问过很多事情,你傻乎乎站在最后方,和守门的一样,怎麽不前进一步呢,害的为师闭目前,都没时间和你多说几句。」
陆压低着头:「徒儿只有闲话,不足道也。师叔伯们的事情重要,涉及祖师堂香火。」
老天师望天呢喃:「闲话,闲话,老道也有闲话,当时很想和悄悄哭的你说一嘴的。」
陆压嘴皮子颤着:「什……什麽话。」
老天师面露微笑,说:
「小压子,凡物都有寿元,只不过恰好是今日罢了。」
语罢,他走向假山旁一处小石墩,安然落座,正襟危坐,闭目长逝。
离大郎睁开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