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杨暨刚走进书房内,曹睿抬头看了杨暨一眼,抬手就将吏部报上来的文书甩在了地上。
杨暨施了一礼,方要上前低头捡拾,却被皇帝叫住了。
曹睿注视着杨暨的双眼:「杨尚书捡什麽?自己选的官,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杨暨时年四十有三。
曹睿昔日在东宫之时,就与杨暨交好。登基后又以杨暨为心腹。
昔日慰问尚在病中的徐晃,曹睿就是遣时为屯骑校尉的杨暨前去。
而在创立六部之后,曹睿又主动命杨暨为吏部尚书,接替了卫臻的职位。
杨暨错愕的抬头看向皇帝,看到的却是皇帝不满的面容。
「杨尚书,朕问你,你可知王祥『卧冰求鲤』之事?」
杨暨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指甲捏到肉里丶拱手回道:「禀陛下,臣在尚书台有所耳闻。」
曹睿又说:「那你以为王祥身上这种奇异之事,是真是假?」
杨暨咽了咽口水:「臣,臣并不知晓,属实不知真假。」
曹睿的怒意更盛了,出言责问道:「你是大魏的吏部尚书,又不是坊市里那些愚夫愚妇,是真是假你分不清?知道了此人如此邀名惑众之事,竟然还点了他为河南尹?」
「是谁给你示意的?」
杨暨心里纠结了片刻,答道:「王祥此人拿出了一封徐州刺史吕虔之信,信中细言徐州治理全赖王祥之功。」
「信中说,当地百姓曾有歌谣:『海沂之康,实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
「什麽狗屁的歌谣?」曹睿瞥了杨暨一眼:「这种歌谣哪会是百姓编的?定是当地士人捧王祥臭脚的谄媚之举。」
「你信不信,这种歌谣朕能给你编出十个来?」
此言既出,杨暨和徐庶都抬头望向皇帝。
曹睿冷笑一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说罢,曹睿不顾两人的惊异目光,看向杨暨又问:「如此说来,是吕虔让你任命的了?」
杨暨咬牙道:「吕虔信中只是说,王祥之才之能,足以任一大郡。」
曹睿又问:「那你就将河南尹这般点了?若朕不看,仆射们不提,是不是就这样应了?」
杨暨沉默几瞬,随即跪地俯身拜倒:「臣有罪!请陛下治臣之罪!」
「抬起头来!」曹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杨暨:「你只让朕治你之罪,却不说为何?抬起头来,朕替你说!」
杨暨抬起了头,但眼神看向地面,并不敢与皇帝对视。
曹睿道:「你父杨恪曾驻徐州日久,与吕虔结好。吕虔的推荐你不得不重视,是也不是?」
「是。」杨暨沉声应道。
曹睿又说:「你历来为大魏选官,只看才能不看出身。朝中总有人将你比作昔日的毛玠丶崔琰,称你薄待士人,日久必定遭祸,是也不是?」
「是。」杨暨又回应了一声,头低的愈加深了。
曹睿叹道:「几件事情赶到一起了,王祥即将选官丶却在洛中有如此声名,你担心若不与他一美职,恐再被人指责,畏惧流言,是也不是?」
被皇帝连连问了三问,杨暨再也抵挡不住,叩首道:「臣有罪,请陛下罢臣之职,以谢天下!」
「谢什麽天下!你该谢朕!」曹睿盯着杨暨说:「朕让你为朕掌管吏部,你就是这样掌管的?」
杨暨不说话了,只是俯身不语。
曹睿长叹一声,起身向前走去,亲自扶起了杨暨:「朕只是恨你不能坚守立场!罚俸一年以示警戒!」
杨暨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陛下生过这麽大的气,可即使动怒如此,却也只是高高举起丶轻轻放下,并未真正严惩。
曹睿道:「朕并非让你做个郅都丶张汤一般的酷吏,只是命你给朕把好吏部的官职,替朕守好这道门。」
「你是不知朕的心意吗?不是不知道,就是心存侥幸,以为朕不会深究这一人。」
「朕今日就告诉你,朕不仅会深究,而且还会废除各州刺史举茂才之权,还会罢了吕虔的官。吕虔是朕的刺史,还是徐州士人世家的刺史?」
杨暨躬身一礼,并不多说。
皇帝如此明显的差异对待,定然会让杨暨成为整个议论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