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堂堂正正的谋反(2 / 2)

「来人,给他送些吃的,送他出官署。」

胡长粲下了令,有两个甲士走上前,给老翁递了一个包裹,随后就要推他出去,老翁不可置信的抱着那包裹,走了几步,他忽停下来,转身看向了胡长粲。

「这位贵人,刺史逃走之后,长史让小吏们烧毁所有的相关文书,小吏觉得麻烦,就藏在了南院的枯井之中,用石块和杂物堵上了,若是现在拆开,或许还能找到不少东西。」

胡长粲一愣,又对一旁的甲士说道:「再多给他些吃的。」

寇流此刻领着骑兵正在迅速飞奔在官道上。

这一路上,几乎都是逃亡的灾民。

当骑士们忽然出现在后方,并且靠近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惊恐万分,四散而逃。

寇流却只当是没有看到。

哪怕是看到了那些坐着奢华马车的富贵人家,他也没有动手,只是领着骑兵们继续前进。

沿路能看到正挡在路上劫掠的盗贼,寇流便不必客气了,这些新盗贼完全没有应对官府骑兵的经验,轻易就被砍杀。

寇流分了兵,在各个道路上来回的奔波,就只是砍杀盗贼,没有骚扰那些沿路的逃难者。

果然,就如寇流过去所说的,当发现骑士们并没有为难自己,甚至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后,部分的逃亡者当即停了下来,准备再观望下局势。

这条路,对他们来说并非是活路。

当官的离开了此处,到邺城还能继续当官,有钱的离开了冀州到邺城还能过好日子。

就只有他们这些人,带的粮食不知还能吃几天,往后的口粮只能临时想办法,他们之所以离开邺城,完全是因为恐怖的屠城谣言,在必死和可能死之间选择了后者,但是如今,必死也变成了可能死,那他们就得在两种死法里选择轻松些的一个。

死在路上是最恐怖的死法之一,若是死在家里,还有邻舍好友帮着安葬,就是没有什麽陪葬品,至少也能入土。

可死在外头,那尸体最后也不知会去哪里。

刘桃子麾下,有许多这般出身底层的人,他们是明白底层人的逻辑的,寇流这麽来回的奔波,竟还起到了不错的作用。

有年轻些的偷偷跑回城池周围观望,发现城内并没有发生屠城的情况,于是乎,许多逃出来的人也就开始回去了。

城内的胡长粲,此刻则是挖出了那些被藏起来的文书资料。

当寇流带着追回的几个官吏返回信都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暴躁到了极点的胡长粲。

胡长粲将这些文书平铺在地上,脸色通红,牙齿都在哆嗦。

「平秦王谋反,彭城王分发粮食救灾,这些物资被官署用以『城池建设』,竟是一粒米都没落在百姓的手里!!」

「还有这个,你看,上一年冀州佛法会的用度,竟然是两百万石粮!」

「他们做了什麽法会?烧粮食法会吗?!」

寇流背靠着门,看着胡长粲走在那些文书之间,眼神四处打量那些内容,整个人都越来越暴躁。

大齐的情况正在飞速直下,想那过去,地方上虽有恶人,但是好官也不少,勉强能达到一种平衡。

可这些时日里,当人的越来越少,贪污受贿的官员竟成为了大齐官员里道德水准偏高的,毕竟其馀人的恶行更多,比起这些要命灭户的,只要点钱,已经完爆大齐七成的官员!

吏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崩坏,已经没脸看了。

当今的刺史都是些什麽人啊?

这麽多刺史里,竟然都找不到一个合格的,纵观当下的诸多刺史,最当人的竟然还是贪污收回霸占耕地的独孤永业。

毕竟他真的能去对抗伪周,不会见面就投降。

胡长粲心里憋着一团火,他想要发泄,他愤怒的指着地面上那些文书,张开了嘴,怒火就堵在喉咙里,怎麽都吐不出来,最后,他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彻底没救了。」

他缓缓抬头,看向了寇流。

「我们何时前往邺城?」

「不急,还有个定州。」

寇流坐在了他的面前,认真的说道:「胡公,定州这里有个天大的麻烦。」

「定州乃是大将军的旧地,当地的官员很多都亲近大将军,百姓们也没有逃亡的,怎麽会有麻烦?」

「高济。」

「定州刺史,博陵王高济。」

寇流严肃的说道:「此人乃是宗室,而且还是娄太后所生的宗室,娄太后的那些亲属,都与他关系极好,可偏偏,此人并无什麽道德。」

「当初他在肆州弃军逃走,导致晋阳被围困,在接任定州刺史位后,此人更是不知收敛,做事荒诞。」

「这个麻烦,要怎麽解决呢?」

胡长粲平静的回答道:「当一视同仁,其馀刺史犯了过错要被抓,定州刺史岂能例外?我到来之前,彭城王就说过,无论是华山王还是博陵王,一并擒拿送朝。」

寇流笑了起来,「可我离开之前祖珽曾给我说过,最好别让这厮活着回平城。」

胡长粲愣了下,「为何?」

「让这厮回了平城,彭城王不杀他,我兄长也会杀了他。」

「让他死在兄长手里,则会破坏大事。」

「故而,让他死在路上,或者死在定州,都比送他前往平城要好。」

「便是死在你手里,他们也会当是大将军暗示你杀人,不会有什麽区别。」

「有区别,死在定州跟死在平城,死在兄长手里跟死在我手里,区别还是挺大的。」

寇流平静的说道:「到时候,若是段韶等人问罪,我来顶罪就是了。」

「大将军岂会让你顶罪?」

「可我能为兄长而死。」

「我若要自杀谢罪,兄长还能拦得住我嘛?」

胡长粲摇了摇头,「不必如此麻烦。」

他仰起头来,认真的评价道:「祖珽很有才能。」

「可他是一个小人。」

「彻头彻尾的小人,他有当宰相的才能,却没有当宰相的风范。」

胡长粲认真的说道:「我并非是是他的私德,只是说他的性格和为人,他做事总是喜欢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从不堂堂正正。」

「我一直都觉得,先前朝政发生许多事,都跟祖珽有关系。」

「他是个很好的谋士,可他却不适合执掌一个大国。」

「当下平城王收复河北,乃是以仁义之师,讨伐地方上的奸贼,诛杀欺民害民的豪强,击破蛮横无法的淫祀!」

「这是符合大义的,所杀之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如今面对高济,也该是如此,他犯下了过错,就得将他抓起来,送往平城,让他接受审判,若是有罪该死,那就处死他,若是该流放,那就流放他。」

「按着律法来办事,堂堂正正,所谓仁者无敌!」

「可祖珽却非要用这些小人的手段,秘密毒杀这不是君子该去做的事情,大将军更不屑于为之。」

「你是跟随大将军许多年的心腹,我看你本性并不坏,便提醒你几句,大将军要做的,不是篡夺江山的贼寇要做的事情,他是要做一番翻天覆地的大事!」

「你勿要轻易相信祖珽的话,也不要跟这个人走的太近。」

「你不能去毒杀高济,我们要将他送回平城,让他接受该接受的惩罚。」

胡长粲说着,看向寇流的眼神格外明亮,他说道:「你说我出身大族,不懂得你们这些人的艰苦,这确实,我家几代公卿,着实不知。」

「可我并非是没有吃过苦的,我父亲为人正直,常常上书劝谏,过去几次被流放,被罢免,甚至被押进过囚车,我跟着他颠沛流离那时,我就渴望着能有一个法度健全,大家都能按规矩做事的地方。」

「如今,大将军就要做这样的大事了,我们得为王先驱。」

「年轻人若是大事顺利,你往后是要进庙受贡的,勿要被祖珽这样的小人给带到歧途上去了。」

「一切,都得堂堂正正。」

寇流像是第一次认识了面前的胡长粲,惊疑不定。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