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霎时分开一道缝隙,有人策马向周溪浅行来,在看清地上的石条时,立即翻身下了马。
那是凌晋的私印。
凌晋麾下右将军郑越蹲下身,周溪浅伸手抓住郑越的衣角,用颤抖的声音道:“汴泗交汇西岸……太子凌晋遇袭!”
郑越一把将周溪浅扶起,“请公子带路。”
二十里,周溪浅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不知疾行军又行了多久,方才的一路狂奔让他陷入半昏迷状态,他倒在颠簸的马上,泪水无意识滑落,觉得自己到的,太慢,太迟。
直到骏马涉入水中,溅起丈高水花,士兵们训练有素翻身下马,滚入河水之中,周溪浅茫然直起身来。
骏马停驻逝水之前,马尾柔缓地扑打在周溪浅的背部。
周溪浅红着目望向对岸。
杳渺彼岸,凌晋叫为数不多的亲卫围在中间,岸边,已有援军涉出水面。
一个时辰后,凌晋涉水向周溪浅走来。
他浑身湿透,血与水蜿蜒而下,宛若杀神降临,唯看向周溪浅的眼神,含着无限温柔。
周溪浅踏着水向他跑去。
凌晋将周溪浅一把抱入怀中。
他在周溪浅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周溪浅张开口,泪水滑过脸颊,他一口咬在凌晋的肩头。
凌晋什么声音也没出,只是按住周溪浅的头颅,将他紧紧地拥进怀中。
河水漫过腰际,周溪浅在凌晋怀中痛哭起来。
凌晋垂下眸,纤密长睫之下,漆黑的眸底涌起一丝水光。
他抚着周溪浅的背,轻声道:“好了,好了。”
“你的私印,”周溪浅哽咽道,“我再也不要了……”
凌晋轻轻笑了一声,他叹了口气,拥紧周溪浅的身躯。
“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不丢下我的……”
凌晋道:“对不起。”
“若再有下次,”周溪浅抬起头,唇齿颤抖,“我再也不原谅你。”
他踮起脚,吻上凌晋的唇,将凌晋的承诺,或话语,封入口中。
郑越命人将从海上开来又停泊在五十里之外的楼船驶入汴泗交汇,一万将士登上楼船。
荆州军的战船不逊扬州,遮天巨帆迎风而展,大船顷刻驶离经历过一场血战的战场。
船行迅疾,顷刻就将岸边尸骸抛至身后。
这一战,凌晋亲卫折损严重,五十人的队伍已不足二十,凌晋、凌昶、王寻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凌昶与王寻站在船尾,无声望向迅速抛远的血战战场。
“我们逃出来了?”王寻喃喃道。
“恐怕未必。”凌昶回答。
“为什么?”
“方才与我们作战的只是小股部队,真正的七万大军,我们还没有见到。”
王寻深吸一口气,岸上的尸骸已不见踪影,方才的厮杀却犹在耳边,王寻以手掩住眉眼。
“我爹在做什么?”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又在做什么?”
凌昶从逝水中移向王寻,声音平淡,“王公子,下船吧。”
王寻背过身去。
“离开战场,回你建京家中,在这艘船上,你会更加迷失。”
“不,”王寻紧握船舷,以致指节泛白,他道:“我分得出对错,我没错。”他抬起头,望向远处,“我要替他赎罪。”
他转头看向凌昶,“二殿下,有个问题我一直不敢问你,你的家人……”
凌昶与王寻一道看向逝水,淡淡笑了一下,这是他这些天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他道:“他们没事,我把他们提前送走了。”
“你知道我父亲会反?”
“不,我不知道。但风起于青萍之末,我独居宫中代理朝政,面对的是重病之躯的帝王,心怀鬼胎的臣子,以及一个不久将还的太子。我的位置太过招摇,我怕祸及妻儿,便将他们送出京城,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王寻垂下眸,“幸好。”
凌昶声音淡淡,“王渊屠戮宗室,倒行逆施,有违天数,则必不被天佑。我、四弟,以及我的妻儿,只要我们还剩一人,定与他争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