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厚心若有所思。
街上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晃晃荡荡地从客栈外经过,张厚心瞥了一眼,微微蹙眉。
驾车之人脊背挺直,目光沉静,一看也是个习武之人,马车后有佩剑者骑马跟随,气势不凡,训练有素,让张厚心想起官府之人。
两人一早打算晚饭过后外出逛逛,张厚心在等待红袖梳妆的期间向掌柜询问近来附近可否发生过什么大事。
“大事……?”掌柜圆圆胖胖,皱着眉思考片刻,又瞄了眼神色淡淡的张厚心,揣测着他的心思,回答道:“据说隔壁府发生了命案,还是灭门惨案。”
张厚心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见?
掌柜“哎呀”了一声,道:“其实没多久,差不多半个月之前的事,但您知道,我这是客栈,来来往往这么多的人,总有从那儿来的。”
灭门惨案是大事,但两地相隔甚远,再详细的消息便问不到了。
江湖事杂,张厚心虽已金盆洗手,然而如今出游又听到这种事,心情略有些复杂。
杀孽难洗,张厚心自认有朝一日遭人寻仇丧命也不奇怪,可如今却能过着如此平静的生活,已是莫大的运气。
红袖下楼,张厚心同掌柜打了声招呼,隐下思绪,与她一同出了客栈。
客栈外人声鼎沸,行了片刻,东边亮起烟花,响声阵天,夜空亮如白昼。
“放烟花啦——”
孩童笑闹着向东边奔去,人流也朝那头涌去,张厚心与红袖身处其中,顺着人潮来到岸边。
水面倒映出夜空中的璀璨烟火,波光粼粼,明月高悬,照出岸边众人的笑脸。
又一朵烟花炸开,张厚心目力惊人,望见对岸桥畔的一大一小。
诸大师许是看见了他,低首对惜朝说了几句,随后两人朝桥上走去,顾惜朝仰着头向这边看来,未寻住他们,又回头对诸大师说了什么。
张厚心与红袖一同往桥那头走去,双方无需言语,已打算在桥上汇合。
顾惜朝脚步雀跃,四周人多,他在人潮中却走得轻松,只因诸非相若有若无地替他挡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为他开辟出一片宽松的空间。目之所及,有与他年龄相仿的孩童牵着家中父母的手,言笑晏晏。顾惜朝悄悄瞥了眼诸非相,年轻人微微仰头,双眼微弯,望着天际的明月与烟火,愉快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前方张厚心与红袖一前一后露出隐隐绰绰的身影,诸非相望见他们,推着顾惜朝的肩膀,轻轻地将他送到两人面前。
顾惜朝一把拥住张厚心,随后牵起红袖的手,同师父和娘亲对视一眼,心中欢喜,扭头看向身后:
“——大师……?”
身后人流如织,却没了那道赤色身影。
顾惜朝抿唇,心中升腾的欢喜消散了一些。
红袖垂眸,反握住他的手,轻轻道:“大师许是有事在身,娘和你师父会陪你玩。”
张厚心拍了拍他的肩,道:“该习惯了,惜朝。”
诸大师有时候似乎显得无情了些,气氛正好,天气甚佳,所有人都希望他能一起时,诸大师总会不知不觉跑得没影。
张厚心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也符合事实,但太直接了些。
红袖便忍不住瞪他一眼。
有对一个期待落空的孩子这么说话的嘛?
张厚心一愣,委屈又困惑地跟在母子二人身后向桥下走去,还没走下桥,一阵疾风从水面袭来,张厚心瞬间警惕,绷紧身子闪避——随后被浇了一脸水珠子。
张厚心:“……”
水面上赤衣年轻人立于乌篷船之上,手举撑篙,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顾惜朝踮起脚尖探头向下望:“大师!”
诸非相将撑篙转了一圈插入水中,姿势利落帅气,仰头笑道:“要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