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李勖的眼睛,急中忽然想到了这一桩事。
李勖的目光似乎仍在她头顶逡巡,日光炙烤一般令人浑身发烫。
“那是我给他的礼遇。”
就在韶音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之际,身旁的男子方才沉声答道
“礼遇”韶音身上的热度缓缓褪去,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就因为他是都督徐兖州军事的北府将军么”
在她心中,即便对方是皇帝陛下,李勖也绝不会任由对方用言语侮辱自己的妻室。
“自然不是”,李勖将她紧攥着襦裙的一只小手整个握住,翻过来摊在自己的掌心,以粗砺的拇指慢慢地抚摸她每一根指腹上的浅红纹路,神情专注得像是在阅读一卷书,“不是给都督的礼遇,是给将死之人的礼遇。”
韶音舒展的掌蓦地蜷曲,将他的一根指头紧紧地裹卷起来,下一刻又赶紧放开,手往回抽。
李勖攥住,不让她抽走,抬眸已神色自然地换了话题,言语间又带上了循循之意:“你不想知道桂花酒是怎么回事么”
韶音怔了怔,她自然想知道这茬事一直在她心里揣着呢。
赵阿萱今日果然没有食言,为招待李勖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开席后上的第一道热菜便是一罐香喷喷以八和齑调制而成的鸭肉羹,桂花酒亦备了一大坛。席间不时过来殷勤相劝,笑语盈盈间不住看向李勖,心思坦然外露,并无半分遮掩。
李勖自然是一口未动那鸭肉羹,韶音却是不想辜负了她的心意,以自备的银匙舀了一小口,刚一入口便尽数吐在了绢帕之上只道其味太腥,大概只有爱偷腥的猫才会喜欢吃这种腥骚之物。
阿萱脸不红心不跳,依旧温言软语、媚眼横飞,不住地劝李勖饮酒。
李勖素来滴酒不沾,更不可能喝她这桂花酒,韶音怎么忍心看表妹心意落空,只好替他连喝了好几盏,过后眯着眼向赵阿萱致以表嫂的谢忱。
阿萱掩唇轻笑,眸中却流露出隐晦的昵色,“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兄果然还和原来一样,视这甘醇之物一如畏途,是还忘不了当年之事么”
这句“当年之事”便如一只小小的钩子,甫一露出头来便勾住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接下来的话题自然就要围着这只小钩子展开,众人无不期待破开谜题,好一探桂花酒的究竟。
没奈何,一句“想当年”刚开了头,便被李勖沉声打断,赵阿萱应声缄口,只用一双雾蒙蒙的眼脉脉地注视着李勖,真个是含羞带怯、欲说还休。
李勖成婚了又如何,这份只有他们彼此才清楚的“想当年”根植在不可追的往昔里,抹不去、勾不掉,到何时都抵赖不得。
韶音心口隐隐泛着恶心,却愈发想知道“想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为何李勖不让赵阿萱说。上车之后几经思量,问话都已经到了唇边,几次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男子昨日里便是识出了她的吃味,这才调戏于她,若今日再提此事,只怕会昨日重现
韶音想到此处,不由又想起了净房前被他紧紧搂住的一幕,当时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似乎又一次朝着她袭了过来,那感觉令她害怕,好像一个把持不住,谢韶音从此就不再是谢韶音了一般。
李勖垂眸看她半张红透的侧脸,上面卷翘的长睫欲盖弥彰地覆在了眸上忽然道“不想知道我便不说了。”
长睫蓦地卷帘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