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淡笑,目光从他面上一掠而过,与沉香林中初见那日别无二致。
王微之的面孔被西风吹得惨白,烈日下又浮出一层病态的红晕,牙关格格作响,腮旁骨骼隐约起伏。李勖看他的目光似是看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半大孩子,并未拿他做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此辱较之夺妻更甚。
……
“杨柳动春情,倡园妾屡惊。入楼含粉色,依风杂管声……”
歌伎红唇轻启,唱的乃是一曲折杨柳。
赵勇笑着敬了德明一盏酒,德明面色稍霁。歌舞正酣之际,冯毅起身离席,出水榭后往廊房之后绕去,王微之随后跟上。
李勖看在眼中,未动声色。
一曲折杨柳唱罢,冯毅重新入席。紧接着,一个身披玄铁甲的将官步履匆匆而来,入得水榭后也不与司马德明行礼,直凑到赵勇身前,伏在他耳畔低语。
此人名为赵平,乃是赵勇心腹,方才一直留在岸边等待建康的粮草,此刻忽然入内,应该是发觉了粮草的异状。
李勖的手缓缓地按在腰间环首刀上。
司马德明亲到历阳,除劳军掠阵之外,另有一桩要事,便是督运粮草。三吴稻米、布帛银钱自王谢治下而出,由时任尚书度之郎的谢迎和尚书仓部郎王微之亲自押送。
赵勇等的就是这个粮草。
他本可以趁京师不备,率军直扑建康,一举杀了会稽王父子,夺得个从龙首功。
李勖劝道:“三吴富庶,粮草充足,且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若宗室窜至三吴,倚靠此利负隅顽抗,难保不做成第二个勾践。不若等粮草运至历阳再一举攻之,届时三吴已空,一时间难以再次筹集粮草,都督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夺取建康。”
赵勇素来爱惜羽翼,不愿打旷日持久之战徒增损耗,因便欣然采纳此计。
殊不知,粮船虽至,其中却尽是土坷,粮草却已悄悄地绕路运至京口和广陵。
赵平耳语罢,赵勇果然神色大变,眸光惊疑不定地在李勖和冯毅面上来回逡巡。
“郎君怎地不饮酒,可是要妾身以口相渡”
李勖身侧的美艳歌姬见他自入席以来还滴酒未沾,人又生得英武不凡,便大着胆子贴将上来,在他耳畔吐息如兰,一只涂着艳红蔻丹的柔荑悄悄探到案下,轻柔撩拨,媚气勾人
“放肆!”
李勖勃然变色,一把夺过她手中杯盏,朝着廊柱猛掷而出。
“啪”地一声,杯盏碎成无数细片,榭中歌舞为之一停。
李勖嗔目看向冯毅。
摔杯为号,既然他想夺反正首功,此刻便该是他动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