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军粮是死罪,负责押送的官兵可怜他们的遭遇,不愿伤害他们的性命,一开始并未亮刀,只是晓之以理,希望能将他们驱退。
然而愤怒的饥民早已失去了理智,僵持的关头,不知是谁最先嚷了一句“朝廷穷兵黩武,哪里顾得上我们的死活,今日有米生无米亡!大家冲啊!”紧接着,灾民暴动,一窝蜂而上,竟然开始抢夺官兵的佩刀。官兵再次警告,没有任何作用,最后只好拔刃反击。
不出意外,这场小骚乱很快就被平定。
流民人数虽众,肚中无米,身上无力,如何能打得过训练有素的官兵,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事后清点人数,死者多达千人,尸首填满了路旁干涸的壕沟。
血腥气很快吸引来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成群的野狗徘徊在不远处的荒草丛中。这些畜牲也都饿极了,自从尝过了人肉的滋味就变得不再怕人,看活人的目光也像是看着死肉。
官府派来的收尸人被这些贪婪的眼睛盯得毛骨悚然,索性就用席子将尸首草草一卷,随意往上扬几锹浮土就走。还没走出几步路,身后便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咀嚼之声,收尸人的冷汗一下子湿透了全身,越是恐惧,越觉得双脚发软。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拼命地往前走,不敢回头多看一眼,未几,身后却忽然传来野狗凄惨的嚎叫之声。收尸人猛地回过头去,瞳孔一瞬间扩得像死人一般大,他看见一群活人正在与野狗抢食,狗群没有争过人群,刚吃过人的狗又被人所吃,吃过狗的人尤不满足,哄抢地上横七竖八的残肢,有狗的,也有人的。
收尸人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哇地呕出一大口酸苦的胆汁。
他也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了。
……
此事就发生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官道上,许多百姓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惨状,回去便说官兵残暴无良,草菅人命。
扬州吴会地区已经吸纳了一大批流民,江陵城外的流民仍在与日俱增,城门口把守的士兵越来越多,官府赈济的豆粥却越来越稀薄,频率也从原来的每日两次降为每日一次。
城郊的焦臭气息越来越浓,焚烧的速度赶不上死亡的速度,为防止瘟疫滋生而覆盖的石灰面积愈来愈大,开始时还像是牛皮癣,慢慢就成了白癜风,整个大地像是盖了一层骨灰。
城外犹如人间炼狱,城内的光景也没好到哪里去。
繁闹了三年的市肆如今静得可怕,饥饿的肠鸣声代替了从前热火朝天的叫卖,商铺大多都上了门板,门口的石缝里长出耐旱的棘草。
路上零星有几个蔫头耷脑的行人,大多饿得面黄肌瘦。每日正午,日头最酷烈的时候,街上总会摇摇晃晃地倒下几个,倒下了就再也爬不起来。沿街的人家最开始还会搭一把手,将人扶进屋喝上一口水,后来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整整十个月滴雨未落,整个天下都旱透了,人心一点就着。
大军在前线战败溃逃的流言不胫而走,几日之内衍生出无数个版本,不满的情绪以燎原之势在整个都城蔓延开来。几日之内,先后出现了数次闯府衙、打官差之事,朝中那些蛰伏了许久的边缘人纷纷跳出来,有的弹劾负责后方押运的襄阳太守丁仲文,有的则更进一步,在朝堂上公开指责尚书左仆射温衡玩忽职守、救灾不力。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丁仲文和温衡只是个幌子,这些人如今还不敢对幌子后头那个小妇如何,李军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