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内心无数次挣扎,听到身后的脚步渐渐离远,他才站起来,握在那早就想扭转的门把手上。
詹信出了门,走到楼梯口往下望,虞尔仍旧埋着头,抹着眼泪,失魂落魄的,默默被人牵走。
等他远到看不见了,詹信才转身回去,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
指间突然被烫着,他才清醒了一点,收拢手指,将那一点火星生生搓灭,扔进了房间夹角里的垃圾桶。
洗完澡躺在床上,詹信脑子里的想法便不可收拾地蔓延开,如浸入水里的干木耳,或是钻入脑髓的蟑螂,越泡越多,不断繁殖。
他甚至开始希望以后不要遇见虞尔,最好是永远不见,从此再不相遇。
那个孩子天生就拥有一副好皮相,长得乖巧,礼貌又懂事。他只要老实待在福利院里,自然会有好人家去领养他。
到时候,他会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来,至少比跟他在一起,生活在这条反复揭露他伤疤的繁子街要好。
詹信将被子闷头盖在脸上,背后结痂的伤口在瘙痒,手臂上,腹部上的伤口也在刺挠着。
太难忍了。
只要他呼吸,一个人静着,一些更深的久远的记忆便会从那些伤口爬出来。
痛楚是人体内滋生的盐分,腌渍在那部分看似愈合实则反复撕裂的血口,逼迫詹信铭记,他的人生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得来的,眼前的一切都是苟活。
如果要让自己闭上眼,不去想以前的事,他就只能想眼下的闷苦。
兜兜转转,又回到虞尔那孩子身上,而自己手边、床底下的垃圾桶里,不知不觉又堆起了烟蒂。
但他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
不管是第一次遇见虞尔,还是最后这次关上门,逼他离开,詹信都不后悔。哪怕是再让他经历一次,詹信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只是从虞尔的视角而言,那孩子会恨自己,讨厌他。
詹信想,他一定对信叔很失望。
然而,詹信有些太放心虞尔了。他一觉睡到了大晚上,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却接到了福利院的电话。
“詹先生,不好意思,能麻烦你一件事吗?还请你做好心理准备,别着急。”
听筒里的声音是今天来接虞尔的那个女人的,语气紧瑟着,听起来像是出了事。
詹信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忐忑,问她:“什么事情?”
女人叹了一口气,说:“虞尔跑了,能麻烦您帮忙找一找吗?非常对不起,我们没能看好这个孩子……”
詹信抬手蒙了把脸,啧一声,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曾经赵警官就说过,他带虞尔去过福利院,也找过领养的家庭,结果都被虞尔拒绝了,还屡次跑回繁子街。
自己怎么偏偏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忘了?
一想到那孩子很可能又跑回来,他赶紧穿上衣服,出去找人。
福利院那边报了警,一波人在福利院和繁子街周边找,詹信则是根据记忆,去那孩子可能会去的地方。
小区附近、岷江大桥、长江边、一剪子周围、甚至是今天去的那家游乐园,所有他和虞尔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但得到的消息和别人都一样。
虞尔彻底失踪。
詹信浑浑噩噩度过了几天,短暂的假期过去后,薛二姨再请假,说在动物收容所忙。
而大车他们也都知道虞尔的事了,跟詹信一个样,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没什么精气神。
直到半个月后,薛二姨返工,她背着个书包,得意洋洋地走进店里,向大家说:“都快过来,我要宣布一件大事!”
店里难得有热闹,霍火第一个跑过去,看薛二姨肩上的小书包,说:“二姨,您这是返老还童去读书啦?”
舒可看着大家没说话,捂着嘴笑。
大车见她眼神不对劲儿,说:“诶,怎么回事儿,你们俩姐妹儿有事瞒着我们啊?”
詹信刚给一个客人理完发,这会儿擦拭着理发剪,一边消毒一边说:“薛姐这是有什么好事?”
薛二姨勾起嘴,隆重宣布:“我有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