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2 / 2)

凤归朝 梦溪石 13170 字 10个月前

陆惟却扭头去看公主一眼。

果然不是那只猫。

公主注意到他的视线,明明也浑身疲倦痛楚,却还有心思调笑。

“陆郎这是走不动了,想让我抱你回去?”

陆惟回敬一句:“公主还抱得动吗?”

公主:……怕是不行。

陆惟顺着回头,看见她手上血肉淋漓的伤口,纵横交错,甚至已经部分干涸,显得越发狰狞,不由微微蹙眉。

他想起来了,这是公主为了接方良那三支箭受的伤。

其中一支被她接住,但巨大的冲力和仓促应对也使她的手掌被磨破,没有把手废了已是侥幸。

公主没有注意到陆惟的出声,她已经被风至扶着准备回去了,只是在路过方良时,被对方喊住。

“我输了。”

方良的表情很平静,从看见李闻鹊出现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造反是把

() 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成功了固然回报巨大,但方良也经常想到失败的后果。()

他想得最多的失败可能,是在去往京城过程中,受到京城禁军和李闻鹊闻讯而去的两面夹击,或者抵达京城之后被各路勤王部队围困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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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在上邽城就折戟沉沙,是方良之前觉得最不可能发生的。

但事实是,最不可能发生的,最后的确发生了。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如果当日不将刘复引入城关押,不引起陆惟他们的注意,而任凭公主他们路过,等他们离开秦州再起事,是否就会顺利?

但动手的时机是与天灾和流民相配合的,他想利用流民来屠世家,以达到渔翁得利,师出有名的目的,就只能如此行事。

在方良数十年的人生里,他已经明白,许多事情要做成,往往不是你能力达到,而需要一些虚无缥缈的运气,以及其他人的助力。同样,一件事情失败,也是由许多细节组成,任何一桩看似毫不起眼的事情,都有可能影响结果的走向。

成王败寇,夫复何言。

他微微叹了口气,等待李闻鹊或公主作为胜利者,对自己的奚落。

但素来倨傲的李闻鹊,这次居然没有落井下石。

公主原本不欲多言,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止步望着方良。

希望他能长话短说,不要净说些无用的狠话。

公主想道,便听见方良开口。

“秦州的世家已经悉数被清除干净了,想要扫除世家积弊,唯有以雷霆之怒秋风扫落叶,相信殿下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公主身心俱疲,委实不想与他谈什么世家积弊了。

但方良目光灼灼,竟似想要公主给他一个公论,否则不肯罢休。

公主叹了口气,五味杂陈,她与方良是毫无疑问的对立面,可敌人临死前,居然还想要自己给一个公论。

若她不肯给,方良又当如何?

“大奸似忠,枭雄之才,治下数载,爱民如子,也用子如刀。以流民杀世家,却害无辜百姓遭殃,虽说乱世人命如草芥,在成王败寇面前不值一提,但成于斯必,败于斯,求仁得仁,罪不尤人。后世汗青悠悠,会记得方良的狼子野心,任凭流民荼虐百姓,也会记得你铲除世家,曾为秦州开凿水利,奖励垦荒之功。”

方良大笑起来。

“有公主此言足矣,我也算死得不冤!”

笑声之中,既有张狂,亦有不甘。

然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方良忽然往前撞去!

李闻鹊带来的人下意识护在他身前,抽刀出鞘,方良却双手抓住刀锋,往自己身上用力捅去!

血溅三尺,兵刃穿身!

方良气绝。

反是无意间当了刽子手的兵卒吓了一大跳,松手任凭方良抓着刀倒在地上。

“将他葬了吧。”公主对李闻鹊道。

李闻鹊点点头,对这

() 位昔日同僚也没什么辱尸的心思。

“殿下放心,我来善后。()”

城里现在乱哄哄的,但最麻烦的问题已经解决。

公主精力不支,勉强撑着一口气回到官驿,就直接倒下。

雨落从城南赶来,一边哭一边为她上麻沸散,再清洗伤口,擦药包扎。

陆惟那边伤得更重,他直接就昏迷过去,半夜还发起高烧,城中动荡,大夫难寻,陆无事又是一番奔波。

这些事情,公主和陆惟都不甚了了。

雨落在屋子里点了安眠的香,加上麻沸散消除了疼痛的感觉,疲惫潮水般涌来,催令她进入深眠。

公主这一觉自然睡得不甚安稳,但比起这些日子在上邽城的处境,已经算好太多了,中间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两回,一顿喝了碗鸡汤,一顿吃了碗米粥,又躺下去接着睡。

幔帐之外,香料通过袅袅轻烟散尽屋子。

公主感觉自己像躺在一艘大海之上的小舟,随波荡漾,平静时上下浮动,汹涌时巨浪滔天,小舟也随之身不由己,在海浪中剧烈颠簸。

直到她被叫醒。

“殿下,殿下……㈡()㈡『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公主蹙着眉,慢慢睁开眼睛。

意识回笼的一个感觉是,伤口又开始疼了。

雨落小心扶她起来喝水,歉然道:“李都护那边有急事,想见您。还有章钤那边捉到了正要逃跑的周逢春,想请示您怎么处置此人。”

被扰醒了大梦的公主下意识道:“这些事,交给陆惟就好了。”

雨落:“陆郎君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接过杯盏喝水的公主停了动作。

要是陆惟只昏迷了半天,雨落肯定不会特意来喊醒她的。

“我从回来,睡了多久?”

“整整三日三夜了,先前奴婢在安神汤里放多了酸枣仁,想让您睡踏实一些。”雨落道。

也就是说,陆惟发了三天的烧,不仅没退,人也没醒。

公主蹙:“大夫怎么说?”

雨落面露迟疑:“该喝的药,陆无事都强灌进去了,大夫说,再不退烧,他也无能为力,让我们去长安,那里名医多,也许有办法。”

可要真等去了长安,恐怕人早就烧坏了。

公主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帮我更衣,我去看看他。”

药刚灌下去没多久,陆惟身体的热度其实已经比先前降下不少了,但摸在额头依旧能感觉烫意。

陆无事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依旧没法让陆惟退烧——他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再这样下去,只会导致最坏的结果。

公主走到床边,看见的就是一脸苍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连唇色都没有血色的陆惟。

印象中,他的嘴角总是似笑非笑微微翘起,单独看似乎有些讥讽的意味,但有了那么一双眼睛,讥讽嘲弄也就成了未语三分情。

但现在,他的嘴角是绷直的,眼睛也没睁开过。

“陆郎啊陆郎,你再这样憔悴下去,可就当不成驸马了哦!”公主啧的一声。

她伸出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胳膊,去捏陆惟脸颊。

短短三日,竟消瘦得一下没能捏起肉来,下巴还长出一圈青色胡渣。

眼前之人,哪里还有半分“玉山冰魄”的神采?

不过是躺在病榻上枯槁熬命的倒霉鬼罢了。

公主叹气。

“你这个倒霉鬼,害我受伤,自己倒是一睡了之,你不妨梦里先好好想想,欠了我多大的人情,醒来要怎么还。”

陆惟自然毫无反应。

那些野心和疯狂,都被收敛在这具躯壳之内,偃旗息鼓,悄无声息。

这样的陆惟,让她不习惯。

公主坐了片刻,见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就打算起身走人。

她不是大夫,久留无用,陆惟既是如此情况,许多事情就得她亲自去处理。

走到门口,公主停住脚步,转头。

“若再醒不来,你这艘贼船,不上也罢,我只在这里说一次,你听不见,就当作废了。”

房门打开,复又关上。

屋内恢复宁静。

外面,陆无事又满城去找大夫了。

公主则回去让雨落翻找行李,看看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灵丹妙药。

唯独病榻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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