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没有睡好吗。”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看向他,指了指眼周,体贴道,“你的黑眼圈很严重,莱伊。”
“……无碍。”赤井秀一模棱两可过去,内心滑出思绪。大概是因为最近的夜晚总能看到[他]。
每次的开端都不同,每次的结尾却相似。无一例外,都是银发之人在远处看着他,平静而又耐心地低缓道:[来找我。]
……廊酒已经死了,尸骨无存。自己去哪里找他?自己潜意识里难道是让自己去地下找他吗?赤井秀一心中觉得有几分荒谬的可笑,却恍然发觉内心深处竟也有几丝无所谓的真实。
“莱伊。”琴酒开口,低沉的嗓音颇有某种压迫力,他墨绿狼眸扫过,“这次任务不允许有失误,调整好你的状态。”
最大的失误不是已经发生了吗?赤井秀一面上丝毫没有显露什么,他沉稳道:“我明白。”
琴酒眼风扫过,打火机点燃唇边的香烟,道:“暗杀廊酒的势力已经查清,道勒斯此人组织要【活捉】。明日行动注意。”
银长发男人最后一句吐出的时候,似是有意无意瞥了眼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还是那副自然的神情,他以异常平静的语气道:“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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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明月如同水中月,隔着一层缥缈的朦胧。
夜色中,赤井秀一绿眸如一丛鬼火,他再度打开自己FBI的邮箱。
【兰谬尔前辈】依旧没有回复。
他低头看着毫无消息的空白邮箱,沉默着。
前辈是在忙吗?可无论如何,不应该就这样突然地无声无息?
曾经的某些往事、某些不显眼的细节忽地爬升而起,赤井秀一橄榄色的眼眸晃动着,一些密密麻麻的思绪如同攀爬的藤蔓渐渐包裹住跳动的心脏。
……兰谬尔前辈与廊酒失去消息的时间,似乎是重合的。
[在想什么?]银发之人又意料之内地出现在房间,他半个身子站在阴影中,嗓音含着笑意,歪头道,[在想前辈吗?]
“……”赤井秀一远远注视着那人,他手指微颤,用无比沉稳的、尽量平静的语气道,“FBI那边出了些事。我从新闻上看到副局长乔贝森黑料的曝出,在社会上激荡起非常大的热潮。”
[哦。]银发之人姿态随意,[挺不错,不是吗?那家伙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早该落马了。]
赤井秀一顿了两秒,接着低声说:“……你知道他,是吗?”
银发之人笑着:[FBI的副局长,当然。]
FBI的副局长。FBI的人知道,组织的人也可以知道。
“你、是……”
你真的只是组织的廊酒吗?你是哪个前辈?你是兰谬尔吗?
赤井秀一启唇、却无法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内心晃动猜测,却也自我嘲讽着将廊酒和兰谬尔联系在一起的荒谬,和一种浪潮般拍起的巨大莫名情感。
银发之人远远望着他,眸色平静:[这是你潜意识的问答。你无需真正问出。]
无需真正脱口而出,心中早已有所回答。
他轻巧一笑:[你内心有自己的答案,那就不用借助我的口来表达。]
“……”
赤井秀一抿直唇角,他眼尾挑起。
若死去的不是敌人,若死在他眼前的不是敌人,若在他死在他眼前的、他内心爱的那人不是敌人——
那么……?
赤井秀一收紧置于床侧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他下意识挺直腰背,不想暴露所有内心可能的多余软弱。
他从不表露情感。他总是选择无声地承担。
[没关系的。秀一。]那人看着他,好像是在安抚,[我在。]
[来找我。]银发之人再度放缓语气,他柔和地说,[来找我吧,秀一。]
“……但我会送所有该见你的人去见你。”赤井秀一嗓音低哑,“我知道组织需要道勒斯审判,所以我暂且不会动他。等他失去价值,我会送他去见你。”
“但我还不能死。”他话语间含着几分压抑,眼眸却抬起,喉中艰难干涩地吐出,“至少现在不能。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银发之人浅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为什么要死?]
[你要活下去,秀一。]那人说,[然后找到我。]
赤井一瞬间是茫然的,他不明白潜意识里这样的矛盾对话是什么意思。活人如何找到一个死人?
[来找我,秀一。]银发之人俏皮眨眼,[我等你来接我。]
那人缓缓迈步,从阴影中迈出——这次的幻象没有火焰、没有血,胸口处是平整的、干净的。
他那样鲜活地立在那里,除了没有影子,就像是世间每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赤井秀一心头跃动着,血液顺着左胸流淌至指间,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脑海中曾经忽略的所有细节再度浮出,拼接起当时死亡景象前后的画面。
[我等你。]银发之人扬起唇角,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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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响、呼喊、爆\炸。
凌冽的北风呼啸而起,腾升的火焰鼓动着热浪,众人一举拿下当地势力,当场抓住妄图逃跑的道勒斯!
赤井秀一动作稳准狠、砰砰几枪击穿道勒斯的两腿和双臂!在他开枪的时刻诸伏景光还吓了一跳,以为莱伊要违抗命令直接杀死此人。
——因为那副注视着道勒斯的神情太冷了,让人脊骨发凉。
然而最终、赤井秀一仅仅只是击穿了那人的腿和手臂,避开动脉存在的位置,卸掉那人的逃跑能力以活捉。
“你就不能少开两枪吗。”降谷零皱眉,“这血等会太难处理了。”
“……”赤井秀一这次没有回复,他开完枪便收手、转身迈步走向另一侧,仿佛还有未尽的重要之事要做。
诸伏景光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偏头。
雪依然在下,赤井秀一迈步一路走到银色长发男人所在的位置,毫无喘气停歇的意思、毫无面对上级敌人的谨慎之意,直接地站到他面前,说:“他在哪里。”
琴酒墨绿狼眸扫过,眉峰扬起。
“我要找他。”赤井秀一说,“我知道他还活着。”
虽然话语间并未点明身份,但两者似乎都能理解所指。
“……他告诉你了?”琴酒喉间滚出低沉的回复,颇有几分屑意。
“没有。”赤井秀一平静道,“他没有口头告诉我。”
——但在心里,他们进行了无数的对话。
琴酒冷然挑眉,并未在此耗费过多言语,他弹了弹烟灰:“他今晚会回来,等着吧。”
“我要去找他。”赤井秀一依旧执着,“现在。”黑长发男人抬眸,“他在等我。”
琴酒呼出一口烟,冷哼一声,不耐地最终吐出答案:“去找尤里蒂斯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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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流转,波光温润。
床上正坐着一位银色短发男人。
没有火、没有血、没有胸口的空洞。
有影子。
那人转过脸,见到门口走进的黑长发男人,神情似乎并不意外。他勾起唇角,笑道:“啊——你来找我了。”
赤井秀一迈步走到床边,他首先抬手触碰到银发之人的指间、而后用力握住,橄榄色绿眸平静地凝聚而起:“我来找你了。”
水中月,镜中花,眼前你,可望而可即。